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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有你就足够
——“植物人法官”张志君和妻子王瑞红的爱情故事
时间:2015-05-12 11:32:24    作者:陈冰 刘曼    来源:人民法院报

雪后的北京,格外寒冷。空气凝结成一簌簌“钢针”透过厚厚的冬衣,直刺入人的皮肤。凌晨的街道,幽暗的路灯昏昏欲睡地眨着眼睛。整个世界,除了偶尔汽车的轰鸣和呼啸而过的北风,便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吱吱,吱吱”人行道上,微弱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一个扎着马尾的中年女子搀扶着一个男子在积雪上艰难地前行。男子被整整齐齐地包裹成了一枚粽子,只露出一对眼睛,直直地看着脚下。

“北京的医院人咋那么多,7点钟去就排不上号,咱今天坐第一班地铁去,肯定能排上专家号……”女子边走边说,口鼻的热气化作一阵白烟,飘到空中消失了。男子仍一声不吭,低头看着脚下。

这已经是王瑞红第三次带丈夫张志君去医院排专家号了,前两次都因排队的人太多,在排到她时,号已经挂完了。

辗转、倒车……终于到了医院,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1、2、3、4……”王瑞红数了数,“有戏!前面9个人,这个专家每次15个号,今天总算排到了!”

“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哪儿也别去,我挂完号过来接你好吗?”她把丈夫扶到墙边的等候椅旁坐下,便转身站在了队尾。

东边的一抹阳光擦亮了天空,门诊大厅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热闹了起来。

队伍开始一点一点前移。王瑞红一边随着队伍移动,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看坐在后边的丈夫。

还不到8点,门诊大厅就已人头攒动,王瑞红已经排在了第三个。“再有两个人就是咱了!今天可以看到医生了,高兴吧?”王瑞红说着,一回头,却发现张志君不见了。

王瑞红的头“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志君,志君!”她疯了一般喊着,从队伍里挤了出来,“大姐,见没见到一个男的,50来岁,穿黑色羽绒服,枣红色围巾……”路人摇了摇头。

“志君,志君……”王瑞红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喊声穿透了整个门诊大厅,直刺入人的心中。

青梅竹马的爱情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河南省鹤壁市市委家属院的院子里,一个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在小花园里踱来踱去。“咚咚”两声微弱而清脆的声音,少年向旁边的楼前跑去。

一扇窗内,一个清丽的少女,轻轻地敲打窗户。标准的鹅蛋脸上,一双闪烁着光的大眼睛,把那张仍略带稚气的脸衬托得更加水灵。女孩在窗内比画了几下,少年点点头,会意地转身跑向了后面的楼里。

“我和志君是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从幼儿园,到小学、高中,我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爱情。”王瑞红的嘴角透着甜蜜,“可是我妈不同意我俩在一起,所以我经常趁大人不在家或者午休的时间偷偷跑去他家。我们两家前后楼,常常是他在家里摆一摆手,或者在楼下院子里晃一晃,我就跑过去了。”

“我妈一直想让我找个高大威猛的军人,觉得志君太瘦弱,从小体弱多病,怕我跟他受苦。”

在母亲的坚决反对下,王瑞红也犹豫了。

“志君,志君!”看到张志君从办公楼里出来,等在门口的王瑞红叫住了他。

看到心上人,张志君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今天我妈做了你爱吃的饺子,走,跟我回家!”张志君拉着王瑞红的胳膊转身就走,王瑞红却站在原地。看着王瑞红为难的样子,张志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志君,我们……我们……还是算了吧,我妈她……”

张志君的脸变得煞白,低着头,几分钟的沉默之后,他颤抖的唇里挤出微弱的一句:“你不和我谈,我这辈子也不会和别人谈了,我以后就一个人了。”

看着张志君失魂落魄的样子,王瑞红的心仿佛被人紧紧地攥着。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傻小子,逗你玩呢!我不跟你谈跟谁谈?”王瑞红用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张志君的脑门,“我妈能做得了我的主?她要还不同意,咱俩就私奔,跑得远远的,到一个他们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好呀!去哪儿?”

“嗯。”王瑞红想了想,“去安阳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哈哈笑了。

1981年那个初秋的清晨,王瑞红背着母亲,从家里偷出户口本,悄悄地和张志君领了结婚证。

这下,母亲更是恨死了张志君,每次小两口回娘家,王瑞红的母亲都没有好脸。

偶尔的争吵

“志君来了,又带这么多东西,上次买的点心还没吃完呢。下次来可别再买了。”王瑞红的父亲把女儿女婿让进屋。

岳母见到这对小两口,头也不抬。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大气性,这都多少年了,还不消消气。”岳父做起了和事佬,“我看志君这孩子就不错,善良、正直,像他爸爸。”

“现在是濮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官了,咱们也算是同事了,工作上、做人上一定要向你父亲学习。”

“向他爸学?人家过年给他送两瓶酒,他愣是给放到马路中间,弄得人下不来台!”岳母撇了撇嘴。

“你这话说的,不该收的礼就是不能收!志君现在是法官了,更应该像他爸这样廉洁奉公。”老岳父不乐意了。

“爸,你放心,志君这点做得可好了!”还是王瑞红出来打圆场,“上次我们同学有个官司在法院,来找志君帮忙,志君搬着法条,一条一条把我们同学给噎回去了。到现在,那同学都不和我们来往,为这事,我没少和他吵呢!”

“吵什么吵,他这样做就对了!”

张志君坐在一旁,看了一眼王瑞红,得意地笑了。

“他可不止对同学这样。上次俺弟的领导,税务局的一把手来家里,为单位的一个案子,想让志君通融通融。结果几句话志君就把人家给撅回去了。”王瑞红一肚子委屈,“俺弟还得在人家手底下工作呢,你能帮就帮帮,不能帮也好好说。人家好歹是个领导,你说话办事就不能圆滑点?”

“他那忙我就不能帮,不能因为他是恁(你的)弟的领导,我就违反法律去帮他的忙呀?”有老岳父“撑腰”,张志君也越发理直气壮,“在法律面前,没有圆滑不圆滑,只有合法不合法。”

“和志君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总是对我特别体贴,我俩几乎没有红过脸,每次吵架闹别扭都是因为这个原因。”王瑞红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的微笑,“我觉得他太不会做人,可是有时候想想,他要是变得圆滑了,那就不是他了,就不是我当初喜欢的那个张志君了。”

抢救抗洪英雄

2002年7月22日,这是个让王瑞红终生难忘的日子。

连续多日的暴雨令黄河水位骤升,多个村庄已被洪水淹没。濮阳,面临着巨大考验。

张志君已经在抗洪抢险的前线忙碌了9天。

这一天,多日高烧不退的张志君回家取换洗的衣物。

“烧得这么厉害,我带你去医院吧。”王瑞红心疼地说。

“不用了,我吃点药就行。他们都在滩区坚持着,我不能因为点小病就搞特殊。我收拾好衣服赶紧回去,那边险情还没有控制住。”张志君有些有气无力。

“那也得吃了饭再走呀,你先歇会儿,我下去买点面条给你下点姜丝面,你吃了发发汗再走。”王瑞红说着拎着钱包下了楼。

买完菜回来,小区楼道前已经围满了人,一辆救护车停在路边。

“瑞红呀,你可回来了,快上去看看,你家志君怎么了?”好心的邻居拉着王瑞红就往前挤。王瑞红呆住了,手里的面条撒了一地。

 张志君躺在地板上,医生们正在抢救。

“志君,志君,你咋了?”王瑞红急哭了。

张志君吃力地睁开眼,看看妻子,发出微弱的声音:“没事,没事。”说完便昏了过去。

“他本来可以不去抗洪的。”王瑞红叹了口气,“那段日子我生病,做了个小手术。他每天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好像生怕失去我似的。我婆婆去看我,见他对我那么细心,还一个劲地说‘我养志君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是个这么细心的人,这么会照顾人’!”

“那天在病房,他接了个单位的电话,之后就有点魂不守舍的。我问他咋了,他也不说。后来我一再逼问下他才告诉我,濮阳内涝,市里让各单位派人参加抗洪。当时他是濮阳中院行政庭的副庭长,老庭长年纪大了,这种事不能让老同志冲锋陷阵,可是他又怕我没人照顾。”王瑞红停顿了一会儿说,“他本可以请假的,可我看他为难的样子,不忍心,就跟他说‘不用管我,我现在能走能动,用不了两天就出院了,别耽误了你的工作。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我还记得他当时那眼神,就好像害怕永远也见不到我了一样。”

就这样,张志君上了抗洪前线。在到处污水横流、一抓一把蚊子的滩区没日没夜地忙碌了一个多星期。

“他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大病一场。”王瑞红说,“他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他的衣服连我都不让洗,都是他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每天叠得整整齐齐,他干净得有点洁癖,身体又一向文弱。真不敢想象,他在那样的环境下怎么过的。”

“他去抗洪的第三天,给我打电话说他发烧了,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满天的蚊虫,睡也睡不着觉。”王瑞红回忆,“第六天,他说他还在发高烧,我让他先回来,他跟我说‘别的同事都没有回去,我再坚持几天吧’。直到第9天,他才回来。”

 在濮阳人民医院抢救了几天,张志君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了。医生始终找不到病因,建议转到郑州的大医院抢救。

不抛弃 不放弃

在郑州的医院,医生做完检查,把王瑞红叫到了一边:“他这是被蚊虫叮咬传染上了脑膜炎。像他这样的成年人得这种病非常罕见。你要有心理准备,即使救过来,他也只能是个植物人了。”

“医生跟我说,‘如果现在放弃,你的痛苦也就是一两年,时间长了就过去了,如果不放弃,你的痛苦会是一辈子。’”王瑞红的眼睛湿润了,“我就始终不相信他会死,我不相信,这么好的一个人会抛下我们母子。我跟医生说‘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你们绝对不能放弃治疗’!”

医生叹了口气,转身进了ICU病房。

张志君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没有呼吸了!上呼吸机!”医生急促的声音。

“呼吸机坏了,快,再换一台!”张志君用坏了三台呼吸机。

“在医院那段日子,我没有掉过一滴泪。”王瑞红回忆,“志君的爸妈一个劲地哭,哭得我受不了了,就吵他们‘志君病了,对我也是打击。但哭有用吗?哭能把他哭醒了?妈,他是您亲生的,但俺俩结婚了,他就已经把他交给我了,他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咱现在应该想想怎么把他救过来。’”

“人已经不行了,医院也没有可以用的呼吸机了,家属是不是考虑放弃?”医生问。

“人还活着就不能放弃!”王瑞红没有半点迟疑,“没有别的办法吗?”

“先用人工呼吸机,需要有人不停地帮他捏。我们再去别的医院调呼吸机。”

王瑞红拉着所有来看张志君的亲戚、朋友、同事和她一起轮流帮张志君捏呼吸机。

10天,15天,20天……

亲戚朋友一个个放弃了。张志君的父母也放弃了,回了鹤壁。

第三次病危通知书,医生再一次劝王瑞红放弃。

“他不会死!大夫,你们一定要尽全力救他,哪怕真救不过来,我绝不会怨你们,但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救他,绝对不能放弃!”

在王瑞红的坚持下,昏迷了29天之后,张志君睁开了眼睛。由于连日的高烧和病毒感染,他的脑部严重损坏。“他这辈子只能是个植物人了。”医生给这位行政庭法官下了“判决”。

“他会好起来的。”王瑞红仍然坚信不疑。

每天,给他按摩,在耳边轻声地呼唤他,给他讲他们两个从前的甜蜜故事……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奇迹发生了。张志君可以主动吞咽,甚至可以发声说一些简单的词汇了,他的手脚也逐渐可以动了。

看到了希望的王瑞红开始带着丈夫四处求医。

“每年都要带他去北京做康复治疗,每次三四个月。”回忆那段艰辛的时光,王瑞红嘴角还是浅浅的笑,“那年冬天,我用轮椅推他去医院。雪太大了,模糊了视线,我一不小心,连人带轮椅摔进了一个雪坑里。我赶紧爬起来,使劲想把他扶起来,可实在是太重了,扶不动。想找路人帮忙,可大家都匆匆忙忙没人肯帮我。当时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蹲在雪里哇哇地哭了起来。他斜躺在雪堆里,用手拍打着自己喊‘咋弄,咋弄’。我擦擦眼泪赶紧站起来,跑到一边找了个农民工大哥,给人家塞了20块钱,让人帮我把他扶了起来。”

“来到医院,他做了40分钟的康复治疗,我就在医院楼道里哭了整整40分钟。”

“也给他请过保姆,可都干不长。他现在的智商就像个几岁的小孩,已经习惯了我的照顾,看不见我,就发火,谁都弄不了他。”王瑞红转头看了看身旁昏昏欲睡的张志君,眼神里充满着脉脉温情,“他已经赶跑了好几个保姆。其实,不只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我去上班,一会儿看不见他,心里就七上八下,想他在干啥呢?会不会摸着电了?会不会又跑丢了……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后来,干脆就带他一起上班。我走到哪儿,就把他带到哪儿,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我这辈子,生了一个养了俩。就是养个孩子,13年了,也该上初中了,可他还在幼儿园。”王瑞红笑了笑,“志君,我可喜欢你了,是不是?”

低头打瞌睡的张志君嘴角扬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还活着,还能陪着我,就足够了。”

门诊大厅里,看到焦急的王瑞红,一些好心人帮她一起找了起来。“志君,志君……”人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大姐,刚有个男的出去了,你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王瑞红飞奔出去,看到张志君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医院门口。王瑞红扑过去,一把把他抱住,哭了起来:“你怎么又乱跑?急死我了知不知道……”

“我看不到瑞红,我看不到瑞红。”张志君像个孩子般委屈地说。

哭了一会儿,王瑞红擦了擦泪:“志君,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你吃一点苦,受一点罪。”

“就是就是。”张志君又孩子般地笑了。

“那你呢?”

“一样一样。”含糊不清地吐字。

王瑞红的脸上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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