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雯 制图

云南省彝良县一个名叫何晓莉的打工妹为了发财，竟加入了骗婚团伙。在随后三年多逃亡的日子里，她内心难安。在良心的谴责下，她选择再次回到江苏省如东县“丈夫”的家中，并将自己逃亡时攒下的3.3万元积蓄全部交出来，以弥补“丈夫”家的损失。

江苏省如东县人民法院审理此案后认为，被告人何晓莉利用虚假身份与被害人张俊结婚，骗取对方财物，数额较大，构成诈骗罪，但考虑到她在整个诈骗中起次要作用，并早有悔改之意，已取得了被害人的谅解，遂以诈骗罪从轻判处何晓莉有期徒刑十个月，缓刑一年。

2015年7月22日下午，被害人张俊的父母专程赶到法院，以感谢该案承办法官肖永红对被告人何晓莉的从轻判决。肖永红则解释说，这样的判决结果是出于对法律精神的尊重，法律不但要震慑和制约人心中的恶念，更要鼓励和弘扬人心中的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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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乡牵线搭桥，名为相亲实为骗婚

何晓莉出生在云南省彝良县，这里地处云南省东北部的云、贵、川三省结合部的乌蒙山区。十多岁的何晓莉是村里的“一枝花”，可惜她出生于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家里穷得没有办法供她读书，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在家，帮助家里放羊。

“高原上流云，有阴也有晴。”有时何晓莉一边放羊，一边看着天上的云朵，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像这云朵一样飘出大山坳，到城里过上有钱人的生活，过几年又风光地回来探亲。她时常在水池边看着自己美丽清秀的倒影，为自己没有好的命运而暗自哭泣。

17岁那年，出落得如一朵花儿似的何晓莉在一个同乡的带领下，来到省城昆明打工。尽管昆明的工作机会要比家乡多，但因为学历不高，又没有一技之长，她的生活并没有得到多大改善。何晓莉时常期望自己能嫁个有钱人，以早日摆脱贫困。

机会终于来了，2010年9月底，何晓莉接到了同乡李汉唐打来的电话，说江苏平原辽阔，物产丰富，是全国有名的“鱼米之乡”。要给她介绍一户江苏的好人家，问她是否愿意嫁到这里来，而这正合了何晓莉的心意，她幸福地憧憬着未来。

一个月后，根据李汉唐的安排，何晓莉从昆明来到上海，认识了叶吉富、周东坤、孙珠丽。李汉唐告诉何晓莉，孙珠丽也是一起来相亲的，他们统一都要听从周东坤的安排。

何晓莉急着向周东坤打听相亲对象的条件，周东坤则神秘地说：“我的妹妹几年前就嫁到了江苏如东，听她说那里有许多男人娶不到老婆，如果你假装嫁给一个男人，他家会给你好几万元的彩礼钱。只需要你在男方家住一段时间，我保证把你平安地接回来。”何晓莉惊讶了：“这不是骗婚吗？要是他们知道了，追查到我怎么办？”周东坤拍拍胸口说：“你放心，我们用的都是假身份，他们找不到的。”何晓莉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拒绝了周东坤的要求。

原来，周东坤的妹妹周东静早年嫁到了如东县栟茶镇。2010年9月初，有邻居找到周东静，希望她能介绍几个云南女孩儿到如东来相亲。周东静给哥哥打电话说了这件事。周东坤回复说，介绍对象可以，但是要彩礼5万元。在确认5万元彩礼没问题后，周东坤当起了主要联络人，他联系了李汉唐，并让李汉唐找两个女孩当“鸽子”，到如东来骗婚。

游手好闲的李汉唐当时就同意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何晓莉，随后他又从深圳叫来了孙珠丽。然而，李汉唐没想到何晓莉竟然拒绝了这次赚钱的机会。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李汉唐只好让何晓莉先跟着他们住，等孙珠丽相亲结束后，再将何晓莉送回昆明。当晚，周东坤、叶吉富、李汉唐和孙珠丽签了一份骗婚协议，约定好骗婚成功后孙珠丽分得1.5万元，其余的彩礼钱由另外三人平分。孙珠丽高兴地计划着拿到钱之后，就回老家翻建房屋、购买家电。

“如此轻松就能赚到1.5万元！”看到孙珠丽兴高采烈的样子，何晓莉有些心动了。周东坤看出了何晓莉的心思，趁机又劝她：“你真傻啊，有钱都不赚，等我们发财了，你别后悔。”这句话让何晓莉改变了主意，她立刻答应周东坤一起去骗婚。而周东坤也同样写下协议：何晓莉一旦骗婚成功，他会将1.5万元彩礼钱分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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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编好剧情，诈骗角色各有分工

何晓莉同意之后，周东坤和李汉唐对大家进行了分工：何晓莉和孙珠丽扮演一对相亲的姐妹，两人分别用假名“罗帝姝”和“罗帝飞”，叶吉富则扮演两人的表哥，他受姨母的委托，来帮着表妹们物色好人家。几个人决定，先住到周东静的家中。李汉唐还嘱咐大家，在周东静面前少说话，以免露出马脚。

见到周东静之后，周东坤简单介绍了罗帝姝和罗帝飞的情况。周东坤告诉妹妹，两个女孩都很能干，因为家里很穷，让妹妹帮着在如东当地找两个富裕的人家好好过日子。周东静并不知道哥哥的真正意图，她热心地帮忙牵着红线。

10月初，栟茶镇的张俊来到周东静家中，他对罗帝姝一见钟情，并希望能迎娶罗帝姝。而叶吉富则以娘家人的身份拿出了罗帝姝的假户口，并向张俊的父母提出要5万元的彩礼。张俊的父母希望儿子能尽早成家，但为了保险起见，两位老人拿着罗帝姝的户口本去派出所查问。但他们却没有查到罗帝姝的任何信息。

张俊的父母到周东静家询问，叶吉富则坦言罗帝姝的户口是假的，因为罗帝姝是家中超生的孩子，所以家里一直没给她上户口。周东坤也作为证明人，保证罗帝姝的身份没问题。见张俊的父母有些犹豫，周东坤从中说和，最终叶吉富收了4.3万元彩礼，并且请人写了收据，周东坤在上面签了字，叶吉富作为证明人也签了字。之后，罗帝姝和张俊在张俊的家中举行了婚礼。

几天后，栟茶镇的马强也到周东静家中相亲，他觉得罗帝飞样子不错。马强起初有些不放心，但是当他得知同来的罗帝姝已经嫁给了同村的张俊，便消除了顾虑。原本叶吉富向马强要了5万元彩礼。可马强打听到，张俊只给了4.3万元，于是他只给了叶吉富4.4万元，便迎娶了罗帝飞。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汉唐、周东坤和叶吉富回到了云南，何晓莉和孙珠丽开始使用假身份在栟茶镇生活。

刚嫁给张俊时，何晓莉总是心神不定，张俊以为她刚过门，还不适应，也没多想。虽然张俊有些木讷，但很疼爱妻子，他不让何晓莉做繁重的家务，还给何晓莉买了新手机，让她想家的时候，可以随时打电话。何晓莉渐渐对丈夫产生了好感，她有时甚至打消了“放鸽子”逃走的想法。

然而不久，何晓莉就接到了李汉唐的电话。李汉唐让她想办法尽快离开，并提醒她，时间长了张俊就会发现她的假身份，万一张俊报案，她就会被公安机关抓走，还要被法院判刑。何晓莉询问他何时把1.5万元给自己，李汉唐承诺，等她回到云南，他就立刻付钱。

“是回到云南，还是留下来？”何晓莉的心里非常矛盾。她给孙珠丽打电话询问，孙珠丽说，她也接到了李汉唐的电话，并决定最近两天离开。

“孙珠丽走了，我还能独善其身吗？”何晓莉几番思量，认为只有离开才是明智之举。11月27日的下午，何晓莉发现家中只有她一人，正是离开的好时机。走之前，她帮“婆婆”喂完了猪、打扫了院子，同时将张俊为她购买的衣服全部叠整齐放在柜子里，并将新买的手机也留了下来，随后偷偷离开了张俊家。

当天下午1点，孙珠丽以学骑电瓶车为由，也离开了马强家。下午3点多，马强的妈妈发现“儿媳妇”还没回来，就外出寻找。结果她发现家里的电瓶车停在路边，“儿媳妇”已经不见了踪影，家里还少了5000元。

何晓莉和孙珠丽分别回到了云南老家，孙珠丽找到李汉唐如约拿到了1.5万元，但何晓莉却迟迟不敢联系李汉唐去领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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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打工三年，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何晓莉与孙珠丽的同时失踪，让张俊与马强意识到他们遇上骗婚的了，两人赶紧去报了警。周东静作为证人，向警方提供了周东坤及李汉唐的相关信息，警方最终锁定了这几名嫌疑人，并以涉嫌诈骗罪将他们列为通缉犯。

从2011年2月14日起，警方顺藤摸瓜，先后抓获了周东坤、李汉唐、叶吉富和孙珠丽。7个月后，如东县人民法院对四人进行了公开宣判：周东坤和李汉唐在共同诈骗中起主要作用，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和三年，叶吉富和孙珠丽则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而何晓莉因为没贪恋那1.5万元，暂时躲过了警方的抓捕。

在孙珠丽等人被抓后，何晓莉过起打零工的生活。因为被警方通缉，她不敢住旅馆，也不敢坐火车，甚至不敢去网吧上网，她一方面担心自己被警方抓获，另一方面又对张俊一家人心存愧疚。

打了三年的零工，何晓莉越来越难以忍受担惊受怕的生活。在反复思考后，她决定回去找张俊。何晓莉想着，如果张俊已经结婚了，她就到公安机关自首。如果张俊没结婚，又愿意重新接纳她，两人就继续过日子。2014年7月的一天，何晓莉回到了栟茶镇。

面对突然归来的“媳妇”，张俊又惊又喜。惊的是何晓莉竟然敢再次出现，喜的是何晓莉愿意留在张家继续过日子，不但如此，她还将自己打工三年攒下的3.3万元交给了张俊，用来弥补当初张家的损失。

何晓莉迷途知返，张俊和父母不计前嫌地接纳了她。何晓莉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然而她忘记了，即使得到张俊一家人的原谅，她仍是一名再逃的通缉犯。7月20日那天，张俊带着何晓莉去网吧上网，而何晓莉使用自己的身份证在网吧登记，警方很快在网吧将她抓获。至此在栟茶镇合伙骗婚的5人全部归案。

“人生是不能走回头路的，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不会这么傻地去骗婚……”法庭上，何晓莉痛哭流涕，后悔不已。

何晓莉被抓后，张俊和父母将她保释出来，在他们的眼中，何晓莉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傻事。随后，检察机关以涉嫌诈骗罪对何晓莉提起公诉。如东县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何晓莉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骗取他人财物，数额较大，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但考虑到其在整个诈骗中起次要作用，同时有坦白、退赃等情节，最终，如东县人民法院以何晓莉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个月，缓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3000元。

案后余思

遏制骗婚还需多方合力

“法律不但要震慑和制约人心中的恶念，更要鼓励和弘扬人心中的善念。正因如此，法律中规定了从轻、减轻甚至免除刑罚的情形。”该案承办法官肖永红介绍说，本案被告人何晓莉略带被动地参与了整个骗婚的过程，其后又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煎熬，最终回头。但是，从何晓莉回头的动机来看，还很难说他们的婚姻是成功的，因为她的回头是想抚平自己内心的不安，同时也想过一段安定的生活，至于未来他们最终能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切还不得而知。

至于本案的定罪量刑，何晓莉参与骗婚犯了诈骗罪，但在骗婚之后，她为求自保离开张家，离开时并没有带走任何财物。此后，她因为内疚没去找李汉唐领取1.5万元的赃款。逃亡三年之后，她又主动回到了张俊家，并交出自己的积蓄3.3万元，这相当于是主动退还赃款。所以，在这个案子中，不是法官法外开恩，而是何晓莉内心的善念，让她最终免受了囹圄之苦。

肖永红法官介绍说，从法律上讲，买卖婚姻是严重违法行为。我国婚姻法规定：禁止包办、买卖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为。近年来，骗婚案件重现农村，尤其是偏远、经济较落后的农村，且呈上升趋势，被骗对象多是农村大龄、文化水平低、憨厚或身体有缺陷的男青年。婚姻诈骗案件的主要特点是，骗子大多为外地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行踪诡秘，不留痕迹；有的骗子还在当地物色老乡或亲戚充当说客，使被害人放松警惕，更容易受骗。像本案诈骗之所以能得逞，周东坤的妹妹周东静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因为周东静已经嫁到了本地，本地人相信由这个“本地媳妇”做介绍应该没事，从思想上就放松了警惕，但事实上，周东静对此是一无所知。诈骗团伙在实施诈骗前，事先都要进行一番包装，改名换姓，伪造身份证明、未婚证明、户口簿等相关证件，一般人难以识别。

对此，肖永红法官建议，各级政府和相关部门要加大法律宣传的力度，要在婚姻诈骗案件多发的乡镇，选取一些典型案例进行个案剖析，挖根源、论危害，对广大村民晓之以法、明之以理；强化农村地区流动人口、暂住人口管理，堵住人口管理漏洞，让诈骗者无处藏身；民政部门对外来人员结婚登记的有关材料要加强审查力度，要与来源地机关进行核实，对发现有利用虚假身份证、户口簿、未婚证明等材料申请登记的，及时移送公安机关处理。同时，各地司法部门要加强协作，积极配合，严厉打击婚姻诈骗，震慑犯罪，遏制骗婚案件蔓延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