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不变的初心

文 | 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司清算和破产庭副庭长 岳燕妮

六月的莲花山，早晨的太阳已经很有杀伤力了，快走中汗水酣畅淋漓地流着，很喜欢这样放空放松的感觉，思绪可以飘得很远……又到了毕业季，看着那些走入法院大门的花季少年，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不知不觉已经走过23个年头了。

前段时间，和年轻的法官助理分享成长历程时，蓦然回忆起自己当年刚刚成为刑事法官的心境，当手握生杀予夺的审判权时，那种彻夜难眠、如履薄冰的感觉至今难忘。感念那段刑事审判生涯，训练了自己严明的法律逻辑、准确的判断证据、绝对的程序意识，让我更加敬畏法律、敬畏生命！接着是从事心心念念的商事审判，不用再出入压抑闭塞的看守所，于当时的我简直是一种大解放（原谅那时的我太年轻）。但是，从刑事审判思维到商事裁判思维的转化确实费了一些时日，商事审判更注重维护交易安全、追求利益平衡。商事审判的经历使我的职业生涯开始呈现出些许别样的色彩。之后，又与文字打交道多年，直到现在，从遣词、造句、格式到装订，对于文字依然有着一种执念。信访一线的历练，让我真正学会了倾听，去关注和思考法律的温度与司法的关切。综合部门的工作经历是一种难得的财富，视野会更开阔，格局会更宏大，思考会更丰富，而不是仅局限于一宗案件、一项工作、一个领域，这是我重回审判岗位后才慢慢品味出来的。

2007年，我一脚踏进破产审判这个未知领域，从此，亲历并见证了破产审判从料峭寒冬走向春暖花开的浓墨重彩的十年，我也随之成长为一名“破产老兵”。其实当年选择干破产完全是盲选，压根不知道破产是干什么的。彼时的我捧着刚颁行的《企业破产法》及为数不多的破产法专业书籍，囫囵吞枣地啃了一个月，还是云里雾里。于是又经常泡在档案室，翻阅之前的破产案卷，希望能让自己切实感知和触摸到破产案件。不过，在新法颁行之际，不仅是我，当时资深破产法官也都面临极大挑战，无论是审判理念还是程序要求均发生颠覆性改变。真正进入状态是2008年，我们开始立标准、定规范，从立案审查规程到破产案件审理规程，我们先后出台了覆盖破产审判各环节各流程的7个审理规程及工作规范。真是个庞大的工程，那段时日又恍惚回到了研究室的工作状态，但正是在每个规程的讨论和每个条文的推敲之中，我们自身收获了非常迅速的成长。

“纸上得来终觉浅”，破产审判是个实践性特别强的领域，理论再高深，不能付诸实践也是枉然。关于破产，业内有一个很经典的概述，即开庭与开会的结合、办案与办事的结合、裁判与谈判的结合，因此，破产法官的成长一定是伴随着大大小小案件的打磨、实战的操练、难题的攻克、深入的思考、经验的沉淀……承办大案是迅速成长的捷径。自己接手汉唐证券破产清算时还是个菜鸟，没想到案件中有着那么多复杂疑难的问题，当一个个问题抽丝剥茧得到梳理解决，自己也慢慢变得沉着起来。成为审判长之后，要梳理争点、要掌控庭审、要应对自如、要组织研究、要作出决断……一个人的智慧和经验是有限的，年轻法官们思路开阔、敢想敢试，大家开启头脑风暴，畅所欲言，深中华、翡翠航空、大世界等重大案件的诸多疑难问题就在这些讨论和碰撞中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现在回过头去看，2017年于我而言，倒成为了职业生涯最值得记住的一年。就在这一年，我带领团队在“执转破”这个全新的领域大刀阔斧地干了一场。2017年3月，深圳中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深度推进“执转破”工作，周强院长作出重要批示；4月，“执转破”工作列入深圳法院重点改革清单和工作要点；9月，召开深圳法院“执转破”工作推进现场会；12月，完成两个指引的起草；2018年3月，重点调研课题报告历经7稿完成。期间，团队还承担了“市场化破产高峰论坛”及“全国破产审判工作会议”的会务工作。

直到准备全国法院“执转破”工作推进会的材料，我写下了“一年多的实践……百余宗案件的实战打磨……四万字的调研报告……两个规范指引……我们一直在思考，始终未懈怠”这段文字时，才猛地意识到这一年多我们真的是殚精竭虑、夙夜匪懈。推进会的会务准备千头万绪，此外还承担了上场的重任，于我确实是很大的挑战。用20-30分钟的时间来展示我们一年多的工作，说些什么？怎么说？我们讨论得很激烈，最后达成共识的就是用“QA”模式，将我们这一年来遇到的难题梳理出来，总结出我们的解决路径，我们遇到的应该也是同仁们正在遇到或即将遇到的，如此一来，这个推进会才有它的意义。所幸的是，我们是一个极具战斗力的团队，大家按照分工各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体贴地将我最大程度地解放出来。那几天，白天泡在事无巨细的会务中，晚上才能静下心来打磨自己的发言稿和PPT。说实话，准备的过程还是很紧张的，毕竟是这么大的场面，也已经没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了。团队的年轻人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岳姐，这些都是你带着我们干出来的，一切都在你的心里，你就像平常一样表达就好了！”我还是准备了两套方案，带稿子或带iPad，希望做到万无一失。轮到我上场时，我选择了一片纸都不带，拿着麦克风走到台前的一瞬间，之前的种种紧张突然烟消云散了，内心特别平静，我对着精心准备的PPT，很多一直在心里盘旋的东西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涌上来了，一气呵成。走下场，迎着团队姑娘们兴奋的目光，我知道自己没有辜负她们的辛劳和期许。那天中午，我跟她们一起走在西丽湖边，贪婪地捕捉着满眼的美景，从未有过的舒爽，努力过、不辜负的感觉真好！

之后，我召集大家开了一个小会，郑重地表达了对整个团队的感谢。我之所以能够从容淡定地站在全国法院面前，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深圳中院这个优秀包容的平台，有强大的“执转破”团队的支撑，我何其有幸！在一个专业领域的专项工作能得到全国法院的认可和推广，是我们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荣耀和褒奖，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相信团队成员都和我一样感到了莫大的尊荣感，这也是我们一头扎进这项工作时没有想到的。从工作以来，我就是这样，过程中去努力，不问结果，好的结果当然欣喜，不好不坏也无所谓，遵从本心去走好每一步、做好每一件事，于我，这样踏踏实实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多年以后，回望来路，还是那个自己，不过不再四处张望、不再内心慌张，更加笃定前行，“我们终将改变潮水的方向，美好的事情一定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