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安徽省黄山市中级人民法院 郑刚

又一个登高望远的重阳节，我带着年逾八旬的母亲，去屯溪西郊的占川村。灿烂阳光下，一座古老的山村洋溢着热闹的气氛，虽说已经仲秋，野外枫叶仍夹杂着残绿，黛瓦白墙的徽州老屋旁，鹅黄的银杏树叶落满一地，这些似乎都勾起母亲依稀的回忆。

拐进村里，眼见晒场和一垄垄的茶园，母亲突然激动起来：“来过的，来过的！”母亲回头问起我：“你不记得了？你四岁时候，我跟王秀兰他们上台演出，你睡着了，还是何明凯叔叔把你驮在背上翻山越岭走了十里山路。”母亲的话似乎唤醒了我记忆深处的涟漪。依稀记起童年时，剧团的学员在母亲带领下到过这里。那时母亲真年轻，系一条很时尚的紫花底的白纱巾，深邃的大眼睛洋溢着幸福憧憬，白底淡蓝格子的衬衣衬托出母亲娇小窈窕的身材，浑身充满青春活力。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母亲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家，下乡演出时便带着我。于是，我成了演出队的编外队员。

占川与江西交界，与休宁五城毗邻。听说县里剧团来乡村演出，四邻八乡乡亲们赶了几十里山路只为一睹为快。过了晌午，熙熙攘攘的人群早早聚集在演出的晒场上，欢腾的气氛比过节还热闹。傍晚，橘红色的夕阳一点点沉落到逶迤起伏的崇山峻岭后，妈妈跟剧团学员们忙活起来了，有拉大幕的，搭舞台的，试乐器、敲锣鼓的，还有抹着油彩化妆的，吊嗓子拉二胡的，一片热闹。晚饭就在晒场旁的小学里，简陋的大锅里热气腾腾的饭菜：腌菜豆腐、火腿烧笋……村里人生活不富裕，但都想法子弄点荤腥来，一盆肉片炒山椒，学员们一哄而上争着吃辣椒，嬉笑怒骂，充满欢乐。

晚上7点多，演出开始了。一阵阵锣鼓喧天后，几个小生先上场来回翻了几个筋斗；接着，随着青衣花旦的几声长吟，老百姓喜爱看的白蛇传、佘太君出征，一个个粉墨登场；最后便是鱼水情的现代歌舞剧。到了夜半时分，月梢偏西，演出结束，人们三三两两热议着，打着手电散场回家。皎洁的月光下，空旷的田野上一片沸腾，犬吠声、招呼声、喊叫声，此起彼伏，久久才恢复寂静。

我陪着母亲进了村里。村里健在的老人认出了母亲，兴高采烈地上茶让座。有人还介绍村里的一个好去处—阳廊桥，村里人习惯叫作“乐寿桥”。转过街巷来到河边，那座矗立在清波涟漪上、几经沧桑的古桥出现在眼前。母亲说，那时剧团里的年轻人常常到桥下河里嬉水打闹。桥上精雕细刻着关帝神座，太师壁中绘着云雾升龙图。我跟母亲到桥上一一观赏，暗叹徽州民间造桥工艺精致，可谓鬼斧神工。

我搀着母亲一路走一路看。两鬓苍苍的母亲早已不是当年，岁月风蚀了她如梦的年华，消瘦枯黄的脸上布满风吹霜刻的皱纹，当年的俊美荡然无存，只有那瘦骨嶙峋、青筋裸露的双手，握住的温暖还跟当年牵手的感觉一样。妈妈打趣说：“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你搀着个老太太不合时宜啊！”我知道，母亲尽管这样说，可心里应是溢满幸福。

几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山村，也是这样的山水，也是这样的天高云淡，青春秀美的母亲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一路走来。一种久违的情愫在心中荡漾，是啊，沧海桑田，一个简单的牵手竟能让光阴轮回。

看着阳光下步履蹒跚的母亲，一种亲情的呼唤在心中升腾。衷心祝愿母亲快乐安康！